第93章 番外

裴启的名字,是他抓周时自己抓的。

据说当时,摆在他面前的木牌足有百十来块,里面大部分都是他娘亲挑选的字,当然,他珏舅舅也提供了不少。

珏舅舅说,当时娘亲看到他抓了这个“启”字,还想叫他再抓一次来着,但是被爹爹给阻止了。

爹爹说,“启”字就很好。

后来裴启知道了,为何父亲喜欢这个字。

因为这是重新开始的意思。

裴启从小便发现,别人家都有兄弟姐妹,但是他没有。

他娘亲特别喜欢三姨母家的蓉妹妹,每年都要将她接到府里住上一两个月,拿最好看的布料叫人给她做衣裳,或者给她打最近最流行的头饰。

不止一个人劝他娘亲,既这么喜欢小姑娘,不若趁年轻,自己再生一个。

但裴启每每都看到娘亲摇头,笑着道自己身子不好,不能再生了。

其实裴启知道,他没有兄弟姐妹,不是娘亲的问题,而是爹爹的问题。

爹爹在他出生之后,便喝过一碗药,那碗药喝了,就不能再给他添弟弟妹妹了。

爹爹和娘亲都以为他是小孩子,看不懂,也听不明白。

可裴启其实很早就能听懂大人的话,他只是不会说罢了。

他知道娘亲生他时很痛,所以爹爹才会喝药,因为不想叫娘亲再怀上一个,然后像生自己时那样忍受生产之痛。

裴启从小被夸得最多的便是懂事。

可懂事也有烦恼。

他三岁时跟着爹爹去军营,看到训练场上的将士们在蹲马步,便也跑到队伍前头去一起蹲着,蹲的时间比大人都久。若不是爹爹强行从烈阳下将他抱走,他觉得自己还能继续蹲下去。

他知道自己的爹爹是大将军,大将军的儿子也应当习武才是,可是他练武没多久,才学会拿剑,又到了启蒙的年纪。

他的启蒙老师很有名,是岑子玉岑大人,据说还是爹爹的师弟。

可是裴启觉得,岑大人恐怕和爹爹有仇,否则怎么会把才四岁的自己抓进国子监关着念书呢。

他想要练武,岑大人不让,非说他有天赋,叫他从文。

后来裴启才知道,原来自己听过一遍就记得的诗文,别人要记住得背诵好几遍。

裴启自觉是个好孩子,乖乖弃武从文。

他四岁进国子监,年岁越长,风头便越盛。

十二岁时,便与他珏舅舅一起拿下了同一年的状元和探花,做了大齐年纪最小的探花郎。

那一年,承德侯府的门槛快被有女儿的人家们给踏破。

柳珏一个人惨遭几十户人家反复相看,而裴启却早早牵了匹马,随着娘亲和云家军一起去漠北,躲过了这一轮“劫难”。

裴启其实小时候就去过漠北。

毕竟他爹爹是大将军,要驻守边疆,娘亲又舍不得爹爹,每年都会带着自己一同过去,一住就是大半年。

后来他被扣在国子监念书,娘亲为了照看他,也留守京城,每年都要与爹爹分居两地一段时日。

如今他终于考完了科举,这个年纪也没法做官,便禀告了陛下,随大军一起,沿途护送娘亲去漠北与爹爹相聚。

顺便也可以叫爹爹带着自己去战场上好好历练一番。

但是裴启没想到,等爹爹见了娘亲,眼里便只剩下了娘亲,全然没有了自己这个儿子。

他带娘亲骑马出关,去沙漠里看骆驼,去草原上看日落。

然后留给了自己一箱落了灰的军书。

行吧,裴启想,自己毕竟是刚刚弃笔从戎的探花郎,从军书看起也无妨。

裴启看完了半箱子军书,爹爹娘亲还没有回来。

这其间茯苓姑姑过来给他送了两顿饭,顺便谴责了一下他爹他娘这把年纪了还只顾自己谈情说爱,都不管孩子。

裴启合上军书,摇头:“姑姑别这么说,娘亲为了陪我念书已经和爹爹分开许久了,现在我考完了,是该让她好好陪一陪爹爹了。”

茯苓卡了壳,她生的怎么就没有裴启一半懂事,只要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,立马就闯祸。

才这么想着,外面就一阵鸡飞狗跳,茯苓眼皮一跳,赶紧追出去收拾自家熊孩子。

裴启笑了笑,把灯点上,继续看书。

不知过了多久,几乎是半夜时分,他终于听到外面的院门有了响动。估摸着是爹娘回来了,裴启立刻放下书,打开房门迎了出去,却只看到爹爹,没看到娘亲的身影。

“爹爹,我娘呢”裴启跑近一看,才发现娘亲不是没回来,而是趴在爹爹背上,被爹爹给背了回来。

“这是怎么了”裴启下意识地压低声音,顺带替裴慎帮了把手,从后面托着娘亲。

裴慎脚步微顿,将背上的柳明月往上抬了抬,半响才找到说辞开口,“你娘没事,她只是累着了,有些困。”

裴启有些疑惑,但没多问,只快步跟进了屋子,帮着爹爹把娘亲放到了床榻上。然后他发现爹爹就像小时候照顾他一般,半蹲在地上,轻手轻脚地给娘亲脱鞋,脱衣,最后用锦被给娘亲盖上。

“去叫厨房烧一锅热水,这样你娘醒了随时可以沐浴。”裴慎转身支走儿子,寒霜与春莺后来都嫁了人,如今各自有了家,没有跟来漠北。

他这小院里,只厨房里留了个烧水做饭的婆子。

裴启应了,准备起身出去,可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:“爹爹,我觉得一锅热水恐怕不够,娘亲的头发也乱了,怕是也要重新梳洗一遍。”

他一本正经地建议,裴慎听了这话却略微有几分不好意思,干咳一声才稳住自己的情绪:“那你就叫厨房烧两锅热水吧。”

“好。”裴启得了话,掩上门出去。

他前脚刚出去,刚刚还假装睡着的柳明月立刻就从床上爬坐起来,扑进裴慎怀里,狠狠掐了他一把,压低声音道:“都怪你,非要在湖边闹,现在倒好,叫启儿看出来我头发乱了。”

裴慎也没想到这么晚回来裴启还未睡,他与柳明月半年未见,凑在一起本就。

可裴启如今这般大了,既要顾忌他的存在,又不能像当初将春莺锁在院子外头一般,将儿子也锁在外头。

只能他们俩出去。

湖边落日,他也许久没再看过,如今与柳明月一起再看,便想起了当初第一次在湖边拥吻她时的场景。

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。

“好了皎皎,启儿还是孩子,他不懂的,你别担心。”裴慎亲了亲怀中人的额头,他不再像年轻时那般贪欢,却仍然贪恋与皎皎在一起的每一个时刻。

“也不小了,这次若不是带他来漠北,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想要将女儿说给启儿。”柳明月从裴慎怀中坐了起来,开始新一轮的忧愁。

谁能想到儿子太优秀也是一种烦恼呢。

“蓉姐儿性子好,回去不如替启儿定下她。”裴慎想着柳明月喜欢她三妹妹生的蓉姐儿,恨不得当半个姑娘养,便提了提蓉姐儿的名字。

哪想柳明月连连摇头,“蓉姐儿那是我喜欢,以后给启儿选妻,得启儿自己喜欢。”

裴慎点点头,可又想起了什么,忽然止了声,半响才带着些酸意道,“皎皎,当初成亲的时候你也不喜欢我。”

柳明月愣了愣,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,裴慎竟还能提起当初自己不愿嫁他之事。

“我我现在这么喜欢你还不够吗”

屋内声音渐小,门外,裴启准备扣门的手也轻轻放下,他越想越要笑,最后还是摇摇头,将心绪压下来,回房继续看自己的军书去了。

只是这院子太小,为了爹娘的幸福,他恐怕得早日搬出去住啊。:,,